田垄间

fushidej

四月份正是春耕农忙的时节，燕子在田陇间低低掠过，空气中是青草和泥土的味道。小元赶着牛犁了一上午的田，满头大汗，坐在田垄间休息。他的邻居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，他家的田就挨着小元家的，忙了一上午，也坐在小元旁边拿着草帽扇风。
    小元拿出自家带的水和烤饼。两人身上沾满了泥点子，在沟里洗了洗手脚，就盘着腿窝在田垄上一块儿吃东西。
    老人抹了抹嘴，似乎觉得平白吃了小元的烤饼有些不好意思，于是就边吃边讲些他以前遇到的一些奇怪的事情。
    这老人是外地人，是在五年前才到这里定居的。这老人的家乡是越州的一个小县城。
   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春天，也是四月份，正好是春耕时节。当时的老人还是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，和大伙儿一块儿在田里干活。那年的雨水很充沛，三月份的时候还发过大水淹了一大片田地。
    所以趁着水退下去，天气放晴，大伙儿都是急匆匆地下田，犁田播种，干得热火朝天，希望今年有个好收成。
    可是也有例外的。在老人隔壁的田里有个年轻人躺在田垄上，用帽子盖着脸，呼呼地睡得香。
    大伙儿都忙自己的，也没人注意。临近中午的时候，在田里干活的人们突然听到一声大叫，那个睡着的年轻人在田里大喊大叫地胡乱扑腾。
    都是乡里乡亲的，大伙儿立即放下手里的活赶了过来，生怕年轻人是不是被蛇咬了。
    老人当时还很年轻，好奇心也很足，就跟着人们跑过去看。
    那个在田里睡着的年轻人叫杨仁，附近的邻居都叫他仁子。这小伙子长得周周正正，脑袋也挺灵活，可就是有点不勤快。这大好的天，大伙儿都在田里忙活，就他一人在田里睡觉偷懒。
    有几个年轻人上去把仁子从水田里拉上来，上上下下没发现什么伤口。仁子一脸惊恐，说他刚才做了个梦，梦见一条绿色的大蛇从他鼻子爬进去了，吓得他大喊大叫。
    大伙儿都笑了他一番。见没什么事，就各自散开了。
    第二天，仁子没精打采地来到田里，不停地打着哈欠。有人问他昨晚是不是去做贼了。仁子骂了一句，说他也不知道，虽然好困就是一个晚上睡不着。
    别人干活的时候，仁子又趴在田垄上睡觉，可是看他翻来覆去的样子，似乎一直没睡着。
    又一天过去了。早晨来田里干活的人发现了一脸倦容的仁子，这才知道他昨晚居然还是没睡着。
    这会儿大家都觉得事情奇怪了，不对头。接下来的两天，眼看着仁子脸色蜡黄，哈欠连天，他已经连续四天没能合眼了。
    这事情严重了。大伙儿都知道要是再这样下去，这小伙子说不准得没了。乡亲们都很热心的出主意，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，县里最出名的孙大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。
    直到傍晚的时候，一个人找到了仁子。这人是县里的一个私塾先生，姓郭。郭先生说，这八成是被眠蛇寄生了。眠蛇这种东西，出没在四五月份的田垅里，碰到有人在睡觉，就会从梦中侵入到人体。
    一旦被眠蛇寄生，就会一直吞噬宿主的睡眠。也就是说被眠蛇寄生的人，以后就无法再睡觉了。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

    仁子起初不信，想起自己就是在田里睡觉的时候梦到一条绿色的大蛇钻进鼻子，之后就不能入睡，这才信了。他急忙问有没办法把眠蛇赶出来，要是一直这样下去，他整个人非得垮掉不可。
    郭先生沉思了半天，说有一个办法。就是找一个在人在田垄睡觉，然后站到他身边，眠蛇有可能会被睡眠吸引，爬出来钻进正在睡眠的那人的身体。
    仁子还是垂头丧气。郭先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说，事情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，现在谁都知道这回事了。谁肯为了救他让眠蛇寄生？
    没料到郭先生一阵沉默后，居然表示愿意代替他被眠蛇寄生。仁子在极度震惊之后，随之而来的是狂喜。
    在傍晚时分，两人到了田垄间。郭先生睡下，仁子躺在他身边。这样躺了不知多久，仁子睡着了。
    眠蛇真的从仁子身体里钻出去了。他对救他的郭先生千恩万谢，同时也于心不安。这天后，他只要有空就请郭先生喝酒，家里有好吃的也立即给先生送上一份。
    眼看着郭先生因为睡眠不足神情疲倦，但并没有一丝沮丧，反而每每笑得很欢畅。
    仁子觉得很奇怪。哪有人惹上了眠蛇这种怪东西还能笑得这么开心的？接下来的几天，他悄悄地躲在郭先生附近观察。他发现郭先生每天都拎着大包小包回来，吃饭也挑当地最贵的悦来酒楼。仁子知道，这酒楼可不便宜，去那吃一顿得抵上寻常人家里十顿的开销。有一天晚上，他还看到这私塾先生去了怡红院，城东有名的妓院。
    仁子越发奇怪了。这郭先生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。这人也就是个教私塾的，比起他也好不到哪去。
    后来他苦苦思索了半天，猛地一拍大腿，终于让他想通了。用力揪住了自己的头发，暗骂自己怎么会这么笨。他明白是自己被姓郭的算计了。这教书先生没有说实话，眠蛇除了让人无法入睡之外肯定还有其他的秘密，一个会给人带来财富的秘密。
    仁子痛苦地想，亏得自己还当姓郭的是救命恩人。其实想想也知道，世上哪有这么傻的人？
    仁子越想越不甘心，索·X·召集了左邻右舍闹哄哄地冲到郭先生家，到他家的时候，正好撞见他一个人在吃饭，桌上摆满了菜肴。
    仁子心头火起，逼着郭先生把眠蛇还给他。在满屋子邻居的指责下，郭先生只能和仁子回到田间。
    郭先生说，被眠蛇第二次寄生之后就再也无法驱赶出去了，他是不是还要决定这么做。
    眠蛇终于还是回到了仁子身上。
    仁子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家，又开始陷入无法入睡的困境。可是一连过了好几天，他也没有发财。他想这其中肯定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。这天下午，他去找郭先生问个明白。
    刚到郭家附近，就看到私塾的几个学生哭着往郭家跑。他拉住一个孩子，这才知道，郭先生刚刚去世了。原来，早在一个月前，县里的孙大夫就诊断出郭先生患了不治之症，最多只有一个月的时间。
    小元入迷地听着，直到老人说完，他还有些回不过神。他问，后来那个仁子怎么样了。
   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，说他也不知道。
    小元见老人的脸色不好，满是倦容，有点担心，让他不要太过劳累。
    老人打了个哈欠，摆摆手说自己没事，只是缺少睡眠而已。
    作者按：眠蛇的传说大概始于贞观初年，当时的大唐百废待兴，举国上下生机勃勃。朝廷上皇帝百官励精图治，民间的百姓们也是以勤劳为美。所以才出了眠蛇这个故事吧。家里的大人经常这样吓唬小孩，敢在劳作的时候在田里睡懒觉，小心眠蛇附体哦！